《铁建故事》白秀珍：那双白塑料底一带布鞋

　　1970年我20岁，去了山西省铁路建设兵团三团六连，在山西省繁峙县的小屯村修京原铁路。从太原去的都是“老三届”初、高中学生，太原市去了8000多人，我们六连170多人，女战友比例大约占40%。那时，我们女人们的衣着打扮可以说合男人们没有两样，千篇一律的全穿着铁建时发的绿色的棉袄棉裤和兔毛棉帽和秋鞋。虽然说那是一个穿衣服辨不清男女的年代，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战友们还是稍稍的有一些改变。如，私底下会在内衣、围巾、鞋袜上追求新鲜的款式和花色。

　　在我的记忆深处，我最难忘的就是那双白塑料底一带布鞋。

　　我们去铁建那会，正流行塑料底一带方口女式布鞋，穿在女战友的脚上当前很美，有一双这种鞋，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但在繁峙县小屯时的1970年，土方工程强度大，时间安排紧，我们女战友和男战友一样的工作量，早上6点多就起来上了工地，直到晚上6点甚至更晚才休息，午饭也是在工地劳动现场吃。在那起早贪黑劳作的日子里，是没有精力在穿衣打扮上多下功夫的，没有精力去考虑买鞋的事情的。实话实说，虽然，我一直以来就喜欢一双这种鞋，但当时就是真的有了一双这种鞋，也没有“臭美”的时间。

　　到了1971年春节后，我们铁建六连工地从繁峙县转场到灵丘县工地，主要工程已经到了尾声，铺石子和铺铁轨相比上土方要轻松了许多。也有了业余时间和星期天。一到星期天，女战友们穿上这塑料底白边一带方口布鞋还真的就比没有穿这种鞋的要显得美，显得漂亮。特别是三三两两一伙一群徜徉在连队的营房院落里或是飞机场的跑道旁，个个都精神抖擞，极富青春气息，也成为当时一道风景线。和我要好的战友H，可以说是风景这边独好。年轻漂亮有个头，一头浓密乌黑的秀发所梳成的两条大辫儿，凹凸有致的身段，袅袅婷婷的脚步，细细柔柔的声音，女性的妩媚立马显现。再穿上这一带方口鞋，可以说，那真是绝配!在连里只要是H战友她所经过的地方,回头率是100%的高。

　　看到女战友们一个个想方设法都弄来了时髦的鞋，我想要买鞋的愿望就更强烈了。

　　那个时侯这女战友们买不买这种鞋，大多也都是要在经济方面考虑的，每月所挣的那几十块钱，买上一双鞋也是要盘算盘算掂量掂量的。大多数人是让家里人给买来的，我几次想给家里写信商量买鞋的事情，但总是不好意思。因为，我来铁建时，妈妈给我带了她一针一线做的布鞋。我再提出买鞋，不知如何开口。但按耐不住爱美之心，觉得我也不能老是穿着一双鞋啊，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自己省吃俭用买。

　　到灵丘县唐之洼驻地后，我们所在的营房就在飞机场附近，飞机场部队的军人服务社最热闹的时候就是星期天，我们都要去服务社溜达溜达，采购些牙膏牙刷，邮票信封、日用小商品及糕点食品等。

　　一个星期天，天空格外晴朗，风和日丽。一些爱睡懒觉的人还在被窝里，有的女战友，简单地收拾一番，早一点的搭上去灵丘县的车，没赶上车的步行着去了。事先已经有战友说灵丘县里没有我要的这种鞋，我就想到了部队的军人服务社。军人服务社服务员是部队首长的家属，很时髦，我想她是不是赶时髦也购进了这种鞋呢。想碰碰运气，就叫了买了鞋的战友相跟上早早的就等在了军人服务社门口。我们常去，也算相识了，远远的看着她来了，一眼就看到她没有穿这种鞋，心里一下子失落了。但还是上前指着一个战友的鞋问。在这种偏远的地方，回答自然是没有!心中的希望被突如其来的失望击退，最终挤占全身，满心郁闷和不快。回到宿舍，我还是放不下心，几个战友的鞋我试了又试，越穿越觉得好，这种鞋的确是我的心爱。但我也的确是挤不出那么多钱买鞋啊。思来想去，决定给千里之外的大哥写信，让他帮我买。想好了就给大哥写信，看着战友的鞋，尽量写的清楚一些：

　　“上海双鸥牌白塑料底一带黑色斜纹布面鞋，鞋底柔软，36号的。(这里有战友托别人买回来了，一双2.5元)”。

　　过了不久，大哥来信了，说，你要的布鞋已经给你买好寄出了，望查收。想要买鞋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我甭提多高兴了。又过了五六天，连里通讯员老远的就喊：“白秀珍，有你的包裹。我一下也没有停顿，跑到了连部。”一块灰布包着的包裹，缝在上面的一块白布用小楷写着我的地址和名字。看到哥哥单位的落款：徐州市工程机械厂让我喜出望外。哇，我哥哥给我的包裹。我终于有了一双上海双鸥牌白塑料底一带布鞋了!打开包裹，看到哥哥还寄来了一双虎皮色带花的尼龙袜子。

　　阳历四月的时节，晋北高原这里依然寒风瑟瑟，背阴的山洼里尚存有未曾消融的残雪，向阳的草场上偶有泛起的青涩的新绿。天还很冷，棉衣棉裤是这里老百姓和我们的时装。可，那天的我，迅速脱去了又厚又笨的棉衣棉裤和妈妈给做的那双鞋，换上轻薄一点的衣服，把哥哥寄来的新布鞋穿上。只穿了一只鞋，另一只脚套着一只花袜，就在地上走了起来。挺悠闲的，顿时感觉精神了许多。隔了两天，又是一个星期天，因为气温的回升，住地周边柳枝开始吐出新芽，绽放出一道道黄土高原绿，草丛已经急不可待地卸下冬装，换上了嫩嫩的新衣。我也脱去了厚厚的棉衣，换上了春装。特别是尼龙袜子、一带布鞋，让我整个人焕然一新。那天微风轻拂，心情感觉不一样,出来吃饭时，我仿佛觉得战友们的眼睛都在看我，看我的鞋......

　　这件事过去了45年，上海一带布鞋渐渐的退出了属于它的年代，渐渐的，我对白塑料底一带布鞋的热爱也从炽热变得一点点淡化。但，我忘不了从小到大，穿着妈妈精心制做的布鞋走过春夏秋冬，一步一个脚印走向成熟，走向铁建兵团。现在想起了那针针线线融入了多少母爱的深情，妈妈为我付出了多少辛劳，平添了一份我对往日母亲做的布鞋的爱恋和想念。我也想起了哥哥寄来的那双布鞋，那双鞋带给我的满足依然记忆犹新。还记得小时候拉着哥哥的小拇指到外面疯跑，还记得那一年哥哥刚刚工作往我手心里塞的压岁钱，还记得我在铁建的时候，哥哥来信对我说：“妹子，钱不够花，就跟哥说!” 难忘的，太多太多。 兄妹之情温暖着我的心，让我一生难以忘怀。

　　(本文作者：山西铁建兵团一师三团六连三排八班战士 )

　　题图：1971年7月穿着当时时髦的上海白塑料底一带黑色布鞋的山西铁建兵团三团六连女战士。